宜誠鼎峰社區

2004年三月十一日，「九一一」之後過了九一一天；西班牙馬德里，上午七點卅八分前後，同時有四列通勤火車發生爆炸。那是大選前三天。執政黨支持美國發動伊拉克戰爭，頗失民心，民調僅小幅領先，結果輸掉大選。

五月六日，美國律師梅菲德（Brandon Mayfield）被聯邦調查局以「重要證人」的理由收押禁見。原來西班牙警方在爆炸現場附近找到的物證中採集了一枚指紋，聯邦調查局鑑識人員認為那枚指紋與梅菲德的「百分之百吻合」。

聯邦調查局信心十足，事出有因：梅菲德的妻子是埃及移民；婚後他改宗回教，經常到清真寺禮拜；他接低收入戶的案子；他甚至為支持阿富汗神學士政權的美國穆斯林辯護。

而西班牙調查人員根據其他線索，不認為有美國人涉案。五月十九日，西班牙警方宣布找到了那枚指紋的正主兒：一位阿爾及利亞人。消息見報，梅菲德才被釋放。2006年十一月廿九日，美國政府向梅菲德與家人正式道歉，同意支付兩百萬美元和解。

國家科學院的任務

2005年十一月下旬，美國國會通過預算案，要求司法部撥款，請國家科學院負責檢討美國鑑識科學的現狀，並提出建議。去年底，報告公布，題曰〈加強美國鑑識科學之道〉，正文兩百八十六頁，分十一章。

這本報告有三章提到了梅菲德案。第一章討論「失誤與造假」那一節，指出了目前鑑識實務的一些缺失。根據聯邦調查局的檢討報告，梅菲德案辦案人員犯的錯，不是因為證據不佳，而是先入之見與循環論證。

第三章則明確指出，梅菲德案提醒了我們：我們對指紋證據的信賴，可能建築在「簡單而沒有驗證過的」假設上。例如犯罪現場採集到的指紋，往往不清楚又不完整，如何做出「百分之百吻合」的結論？第四章簡述了科學研究與解釋科學證據的規範，指出鑑識人員的最大挑戰是：必須根據不確定的資訊做出可靠的推論。然而破案壓力卻可能讓辦案單位陷入集體歇斯底里，令除錯機制失靈，梅菲德案就是一例。

國家科學院的形象

報告公布後，引起了媒體注意，如紐約時報就對鑑識科學做了一系列專題報導。今年二月，美國鑑識科學院年會於西雅圖召開，會中公布了一份調查結果：現在美國的鑑識科學家，百分之75相信無辜的人可能因為錯誤的指紋鑑識結果而入獄，或成為死囚。2007年只有百分之56。美國司法部的研究機構已採取行動：委託加州大學法學院研究指紋鑑識的失誤率。也許不久之後，鑑識人員、辯護律師、陪審員、法官就能對指紋證據的精準程度，做出比較符合實況的判斷。

國家科學院成立於1863年，是美國政府在科學與科技事務上的顧問機構。它提出的報告，能引發輿論、改變態度、促成行動，固然是因為言之有物，然而若非本身形象先聲奪人，未必能造靡然向風之勢。

它的宗旨是：促進科學與科技，以增進人民福祉。瀏覽美國國家學院出版社的網站，就會發現，這絕不是一紙空文。國家科學院一直面向民眾，為美國的科技政策建言、評估、解說、辯護。它的眾多出版品，是盡本份的實踐，是塑造形象的資本，更是歷史的見證。

（作者是生物人類學者，任職於中研院史語所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