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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    每年夏秋之交的愛丁堡氣候涼爽舒適,早晚還得穿件厚衣才能禦「寒」。充滿歷史場景的城市景觀結合戰後開展的節慶傳統,造就國際數一數二的愛丁堡藝術節,每年吸引數以近百萬計的國際旅遊人口。這個城市藝術節其實不是單一藝文活動,而是由國際藝術節、藝穗節、軍樂節、圖書節、電影節、爵士樂節和多元文化節連結而成,從大小劇場到教堂或臨時舞台,風格不同的視覺、影像、戲劇、音樂、軍樂與文學展演推陳出新,熱鬧不已。

     從愛丁堡做觀察,藝術節的魅力主要並非來自室內展演,而是整座城市躍動,以及街頭自然瀰漫的氛圍。潮水般的遊客,原本就不乏愛好藝術或喜歡大自然的雅士,他們給愛丁堡帶來繁榮,歷史古蹟與城市空間因而更形鮮活,蘇格蘭格子呢布、威士忌酒等傳統產業行銷也更熱絡。走在街頭,很容易感受當地市民的光榮感,並展現出對外地人熱情、友善的態度。遊客成為藝術節主體的一部分,連抱隻大狗,坐在街角一隅的流浪者都成了場景,前面放著「無家可歸、我肚子餓,我的狗也餓了」紙牌的老步數,少說已行諸數十年,卻依然有效。狗兒靜靜地依偎主人身旁,無辜的眼神確實讓人憐憫,不自禁地丟個銅板,由主人代收。

     主辦單位針對城堡與王子街一帶的街頭表演略做整合,豎立起特技、歌唱、舞蹈、魔術、脫口秀的表演時序的告示板。藝人多走搞笑路線,並擅於邀請觀眾客串。一位中年福態的女藝人身上披著「一九六三澳大利亞小姐」彩帶,拖著行李箱走來走去。她從箱子裡拉出繫著幾件內衣的長繩,與觀眾哈拉一會,隨即大聲說:「我是一九六三年澳大利亞小姐,你們記得嗎?」沒有人回答,突然有一位穿著T恤的禿頭老先生高喊:「我記得,我是那一年的澳大利亞先生呢!」觀眾大笑。女藝人邀他出來,兩人一搭一唱,接著再找出中年法國人和年輕的蘇格蘭男孩,連同澳大利亞先生三人分別模仿選美秀。最後,「真正」的選美皇后─女藝人本人,坐上三位男士以雙手搭成的「轎子」繞場一週。

     我原以為三位男士是女藝人事先安排的柱仔腳,至少澳洲先生必屬她的搭檔,後來才知都是臨時披掛上陣。

     另一場讓我印象深刻的街頭表演者,是以呼拉圈結合舞蹈與特技的年輕東歐女藝人,她向圍觀的人群徵求臨時男伴,話才說完,一位中年阿拉伯男士從觀眾中竄出。女藝人邊表演呼拉圈,邊跟他打情罵俏。一個翻滾,原來的短衣短裙與頭飾變成簡便的新娘婚紗,手上多了一束塑膠花。路人甲主動跪下求婚,女藝人隨即跑到觀眾群中,拉出年長的路人乙,「爸爸、爸爸」叫個不停。結婚進行曲從簡陋錄放音機響起,路人乙挽著女藝人一步一步從觀眾群中走出,後面還跟著臨時被拉出來扮演花童的少女…。

     街頭現場有不少小孩隨著大人觀賞節目,當被叫出來幫個小忙時,個個喜不自勝。表演結束後,他們在家長鼓勵下,拿銅板丟到藝人手捧的布袋內,一副很有參與感的模樣。單就內容而言,愛丁堡的街頭表演未必超過台灣夜市的打拳頭、賣膏藥,及各種歌舞落地掃。然而,城市空間、景觀與表演者、觀眾所共同烘托的節慶氛圍,卻非台灣任何打著藝術節旗號的活動所能望其項背。

     愛丁堡藝術節的氛圍,如果一定要拿個台灣經驗做比喻,大概只能以各聚落大拜拜演戲,江湖藝人做場,居民準備流水席接待親友的節慶氣氛差可比擬。大拜拜的熱鬧不只表現在杯觥交錯的家庭場景,更是聚落空間自然散發的「鬧熱」。大拜拜追求的是人神交歡、賓主盡興,西方藝術節則講求個人與空間、藝術的結合,兩者基本性質不同。台灣主辦藝術節的「頭人」,如能以兩個畫面做比較,思考如何呈現空間特質,吸引藝文團體主動參與,遊客不只來探望親友、吃喝一番,亦樂於瞭解在地空間,參與藝文展演,差不多就掌握藝術節的本質了。

 

(作者

  • 邱坤良
  • 台北藝術大學教授)

    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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