譯者/溫洽溢 1894年,孫逸仙原想向清廷大臣李鴻章闡述己志並投效於他,結果無功而返,此後的孫就從被拒斥的農民轉成為反叛者,投入反清的戰鬥。

     孫逸仙穿梭於這些圈子的悠游自在,確實教人佩服,他為了自己的目的利用他們,但又不至於為他們所利用。即便在一個以系統性開發人際關係為基礎的社會,孫逸仙的這份長才也顯得異乎尋常;隨著事業的開展,孫的這份天賦也愈顯重要。

     不過,孫逸仙熟悉的這些社會圈子,都有一個共通特點,相較孫逸仙時代中國社會的主流,它們全都屬於邊緣性團體。官僚與文人對孫家這種農民背景的鄙視之深,要一位鄉村子弟有志成為任何公共角色,幾乎是毫無可能的事。再者,朝廷中央對海外社群持有戒心,懷疑他們情感上仍效忠明室,地理上的隔閡,想必已讓他們被勢必要融入的蠻夷社會所汙染。黎民百姓和士紳都痛恨、畏懼傳教士,並鄙視華人教徒。傳統的主流階級既不認可、也不欣賞條約口岸的現代化菁英,把他們的外國文憑貶得一文不值,抨擊他們的新觀念、文化雜揉,以及他們對古典經籍的無知。看在士大夫官員的眼裡,與西方人的接觸本身便足以使這些人背離中國文明的洪流。他們被貶謫為買辦、商人、投機分子、亡命歹徒之流,全都是其心可議的社會類別。至於祕密會黨,士大夫官員認為他們是社會邊緣人的庇護所,而他們存在於既有意識形態和秩序之外的信仰,吸引著處在社會邊緣的人,就像我們(法國)社會中的黑手黨人。

     所以,即便孫逸仙在所處社群之中站穩腳步、才情得到認可,並多方建立友好與保護關係,但在中國社會主流階級的眼中,他仍舊是個局外人。孫逸仙令人嘆為觀止的社會整合成就,因而止步於此;在這個被小心翼翼守護的傳統中,孫逸仙夢寐以求的那種成功,已經保留給那些儒家思想的繼承者與代理人,即科舉及第的人們。就十九世紀末還大權在握的朝廷官僚看來,條約口岸菁英分子對孫逸仙的歡迎,完全無關宏旨。他們無疑壟斷了權力的行使,以及權力的改革——若有任何改革嘗試即將發生的話。

     清廷腐敗 激發變革

     在求學期間,孫逸仙並未留下任何足以解析他這段期間政治思想演變的書寫。與孫同時代的人,彼此之間又說法不一。一場論戰應運而生,究竟彼時的孫逸仙是改革派,或者已經成了革命派?誠如前述,孫逸仙不是個沉溺思辨的人。他並不特別關注智識的連貫性與理論上的問題。他受到極端矛盾勢力的影響,而且似乎來者不拒,不受概念衝突與假設性的干擾。不過,可以肯定的是,孫逸仙所處的整體地緣、社會、政治環境,讓他見識並體悟到中國正走向衰亡。1923年在香港大學發表演說時,孫逸仙表示香港殖民政府的良善管理,讓學生時代的他在假期返鄉時,看清了廣東的腐敗與落後。即便孫逸仙總不忘奉承他的聽眾(在上述案例中,他的聽眾即殖民地的權貴代表),不過這樣的對照,似乎很可能確實對這位愛國青年造成衝擊。孫逸仙日後經常如此暗示,所以我們也知道,中國因1884至85年戰敗而承受的屈辱,讓他感到相當憤慨。根據孫逸仙的自傳(寫於1918年),正是因為這個事件的發生,他才決心顛覆無能保護中國的清廷。事件發生40年後的說法,雖然不免經過一些加油添醋,不過清廷的戰敗,似乎確實讓孫逸仙看清中國改頭換面的迫切性。

     進言被拒 投入戰鬥

     孫逸仙對變革的性質與方向,似乎尚未有任何明確的計畫。他們是否該承襲三合會所宣揚的理念,以反清復明的大旗推翻滿清?包括鄭士良在內的幾位友人提點孫逸仙,祕密會黨中澈底獻身、組織完備的成員,受過暴力和祕密行動的訓練,蘊藏著可觀的顛覆力量。還是他們應該協助清廷,經由學習西方的科技與制度,改革中國、促進中國現代化?孫逸仙一定讀過1887年2月,《德臣西報》(China Mail)所刊載的一篇文章,這篇文章出於知名香港慈善家何啟之手,他在文章中呼籲推動強度更甚洋務運動的改革。單單進口武器,然後把中國大門的「門閂」關起來,還不足以成事;當務之急應該是改變制度、拔擢有能力且熟悉現代世界的官吏,以及革新教育。中國之衰頹,究其本源其實不在於兵力衰弱,而在於無法回應挑戰,以及無法克服腐敗的生活方式、社會及內部組織。

     孫逸仙在夏威夷的教會學校讀過歐美史。他對華盛頓和拿破崙有所憧憬,或許也已對中國的共和政體有所憧憬。然而,讓孫逸仙在眾多選項之中做出抉擇或堅定他的抉擇的,不是智識上的論辯,而是一次被潑冷水的社會經驗。1894年,孫逸仙原想向清廷大臣李鴻章闡述己志並投效於他,結果卻無功而返,此後的孫就從被拒斥的農民轉而成為反叛者,投入反清、反帝國的戰鬥。

  

2010.06.22 旺報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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