宜誠鼎峰社區

      紅鳳菜青芽紫梗，豐厚多肉，炒出來油亮潤澤，櫻紅汁液四溢，盛以骨瓷白碟，光豔照人。看著穠麗，吃來卻素雅，滑裡帶脆，有一股暖春的陽光酥香，混著雨後的青草味。芫荽數周已亭亭如青玉，拔起來高壯大棵，卻又油嫩柔軟，香氣濃烈，和市場賣的全然不同。

    　種了三個半月，追肥加料，拉拔呵護，萵苣到底不成材，只顧抽花，不會結心，沒長出肉嘟嘟的萵筍，依舊是瘦巴巴的莖桿，折斷一看，裡面已經乾硬空蕩，寡情無心，猶如浪子，玩過頭又上了年紀。

    　只好全鏟了，劈成一段段，扔去做堆肥，呵呵，這一點，萵苣比浪子強。

    　敗多成少，老是槓龜，幾個月下來，我也習慣了，好在不等這下鍋，慢慢學唄，別的沒有，菜籽和時間，我可有大把吶。只是，朋友不時來問，等好久囉，什麼時候上菜開飯啊？

    　怪我膨風，地才剛種，菜籽沒發芽，就廣發英雄帖，到處吆喝叫客，說什麼「歡然酌春酒，摘我園中蔬」，結果等到夏天，依然青黃不接，有一頓沒一頓。

    　好不容易，菜可以採，朋友也惠然而來，把酒挾菜，終於嚐到收成的甜頭。捧上沾露滴翠，現摘現做的鮮蔬，舉座翹首以待，落箸紛紛如急雨，歡嚼快啖，風捲殘雲，我這農婦兼廚娘最樂，笑不攏嘴，飄飄然差點飛起來。

    　紅鳳菜最可人，當初還沒整地開田，文蒂幫我插枝，隨意種在楊桃樹下，兩個月後已可採收，青芽紫梗，豐厚多肉，炒出來油亮潤澤，櫻紅汁液四溢，盛以骨瓷白碟，光豔照人。看著穠麗，吃來卻素雅，滑裡帶脆，有一股暖春的陽光酥香，混著雨後的青草味。

    　我怕淹蓋那微香，不忍用麻油，改下一小塊腐乳吊味，增益口感的亮度和厚度。仍嫌濃濁，老辦法，還是以油鹽猛火快炒，素顏本色，反而更好吃。後來僧多粥少，不夠炒，只好淋油醋做生菜沙拉，想不到鮮吃尤妙，芳甘多汁，脆嫩無渣，草香俐落清爽。

    　朋友都說沒見過。可惜了，紅鳳菜色豔味好，又能補血補眼補骨，滋益養人，而且容易種，四時長青，剛健婀娜，不貪肥不惹蟲，簡直是蔬中極品，菜園君子。如此美物，卻藉藉無名，香港街市沒得賣，台灣以前有，近年也少見，沒人識貨，真替它叫屈啊。好在自家園子有，人不知而大吃，不亦樂乎。

    　薄荷也是好東西，酒足飯飽吃完甜點，沖一壺新鮮薄荷茶，沁碧清芬，最能消食去滯，漱齒滌心。而且是好玩的餐後餘興，挽個小籃，去菜園折枝現採，客人好奇跟來，幫手掐摘，馨香盈袖沾身，沖出來的薄荷茶，就更香美有味。

    　收成最好的是芫荽，也是隨手揮灑播下，數周已亭亭如青玉，拔起來高壯大棵，卻又油嫩柔軟，香氣濃烈，和市場賣的全然不同。只是太多了，送人後還陸續長成，又不能清炒，只好變著法子入饌。

    　香菜魚、香菜木耳、芫荽煎蛋、芫爆里脊、芫荽油餅、芫荽餃子、芫荽餛飩、芫荽咖哩雞、芫荽蛤蜊麵、芫荽蘑菇燴飯、芫荽皮蛋魚片湯……，後來我連起鍋爆香，都把蔥段改成芫荽，還是吃不完。而且天氣一熱，芫荽瘋長開花，氣味愈加狂野，果真是它屬名（Coriandrum）的希臘文原意，有臭蟲味哩。

    　芫荽餐終於結束，蒔蘿又快採收，當初我把它當茴香，種了上百棵，這下不知如何消受。哎，你要是不怕牙膏味，就來我家吃蒔蘿炒飯吧。

• 2010.06.07 中國時報 / 蔡珠兒