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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    十年前，我為人間副刊寫完一年的「三少四壯」專欄；十年後重回「人間」，忍不住回顧這十年間自身和周遭點點滴滴的變化……。十年河東，十年河西──人間正道是滄桑。

    　「人間離別易多時，見梅枝，忽相思。」動筆寫第一篇專欄文章時，姜夔這幾句詞忽然冒上心頭。

    　十年前，我為人間副刊寫完一年的「三少四壯」專欄；十年後重回「人間」，忍不住回顧這十年間自身和周遭點點滴滴的變化──

    　首先是書寫，這簡直是我的工業革命。十年前開始碰電腦不久，用手寫板輸入，雖說還是握筆寫字，卻是十分彆扭。現在早已投筆從「鍵」──在鍵盤上用拼音輸入，就像英文打字，方便又快速。這才想到「動筆」、「執筆」這些詞就快要跟email時代的一「封」信、一「紙」家書一樣，只是意指而沒有實物了。

    　那時文章寫完了之後需要打印下來，再一頁頁傳真給編輯。現在寫完就存檔，電郵附檔發給對方，一分鐘內就搞定。傳真機早已淘汰，紙張也節省了許多。電子檔最大的好處是不怕文章登出來時出現錯字──出了錯別字只能怪自己，再也不能推諉成「手民之誤」了。

    　十年前，每到專欄截稿的前一天，上高中的哥哥會對剛上小學的弟弟悄聲說：「不要吵媽媽，她明天要交作文。」現在哥哥已經不住在家裡，上高中的弟弟忙得只希望我別吵他。

    　我是個「低科技」人，十年前出外旅行，頂多帶架相機，連手機都不一定需要。現在出門除了手機最不能不帶的就是電腦：那裡面裝載了我微型的家、圖書館、郵局，和永不打烊的GOOGLE諮詢服務。

    　十年前到店裡租錄影帶，還有如舊式唱片大小的大鐳射影碟，效果比帶子好；現在租片是DVD寄到府上，古今中外電影應有盡有，畫面清晰度不比戲院差。有些片子還可以通過電腦在電視上即時觀看，再過不久連影碟都可以省了。

    　十年前的美國很少聽到金融危機金融海嘯這些詞，恐怖份子雖然存在但離我們到底遙遠；紐約的雙子星世貿大樓還屺立在曼哈坦，乘飛機可以隨身攜帶飲料。現在行李不托運就不能帶乳液藥水，托運又得額外收費；進機場像赴地雷區，乘飛機像慷慨就義。不過那時去歐洲旅行，每到一個國家就忙著換當地錢幣不勝其煩，現在一種歐元可以行遍大部分歐陸國家，這是十年來旅行唯一的改善之處。

    　十年前，我認識的人裡很少有去中國大陸居留的，現在許多朋友去工作，打拼，定居，退休；而孩子學校的同學錄開始出現好些開頭拼法是Z、Q、X這些漢語拼音的姓氏。十年前美國人去中國絕大多數僅只觀光，現在去尋找機會和門路；老外流行學中文，晴兒的高中從前外國語只有法文西班牙文和日文可選，現在漢語中文是大熱門；而且越來越多美國小學流行起「沉浸式中文教學」。

    　十年前隨便告訴一個美國人或者中國人：中國很快就會是美國的大債主，信不信？那人會說你是神經病。

    　十年來世界各地大災難愈見頻繁，地球暖化，海水高漲；十年前的小島現在不見了，十年前還存在的物種可能已經悄悄從地球上消失了。美國人稱過去十年為「苦悶的十年」，扭轉的希望寄託在一個──有史以來第一個，非白人的總統身上。然而，一個帝國似乎已經無可避免的朝向歷史的蒼茫暮色走去。

    　十年前故鄉變天，人們對新的執政黨和領導人充滿期待。然而快速的沈淪導致的失望與幻滅，竟用不到十年的工夫……

    　十年河東，十年河西──人間正道是滄桑。

• 2010.05.21 中國時報 / 李黎