宜誠鼎峰社區

      因為某位僱主逼迫印傭吃豬肉，嚴重違反了回教戒律，導致台灣遭到國際媒體撻伐，國內長期關注外籍勞工權益的組織也對此提出嚴正呼籲，希望政府應正視社會長期存在剝削外勞人權的問題。同時間，監察院對國防部「速審速決」民國八十五年間小兵江國慶涉嫌姦殺女童案做出糾正，認為本案疑點重重，且有不當偵訊、刑求及刻意忽略新證據之事實，要求提出非常上訴。新聞一出，輿論譁然，支持廢除死刑者立即強調，終止死刑才是避免司法誤殺遺憾的良方。

    　誠然，我們的社會確實存在很多歧視、苛對外籍勞工（特別是來自東南亞國家）的現象，從政府到一般民眾，都必須責無旁貸地盡全力去消弭那些負面的行徑；但這並不表示台灣人都像那位逼外傭吃豬肉的僱主般差勁，也有不少待外勞如家人的「頭家」，筆者一位朋友即是如此。全家出國旅行絕對少不了家裡的菲傭，同桌吃飯、住同等級旅館，甚至還出錢幫她安葬因病去世的家鄉親人。前年筆者也認識一位來台工作的越勞，他說自己曾在很多地方打工，對他最好的，就是台灣的僱主，所以三年工作期滿，他非常不捨得離開。

    　當我們嚴辭批判那些傷害台灣形象的僱主時，似乎不應一竿子也打翻了另外為我們贏得外勞認同的好人；同樣的，司法上的錯判個案，也不宜用來與事證確鑿的極刑犯罪等量齊觀，江國慶或許不應死，但並不表示所有犯行令人髮指者都不必死；一次的司法錯判，也不代表其它的判決都有問題。

    　當然，我們絕對要嚴肅看待江案可能的錯判。如果江國慶真的是因誤判而枉送一命，那麼無疑是令人心痛且遺憾的，主張廢除死刑者以此做為堅持所見之理據，亦甚具說服力，畢竟若當初採終身監禁，至少江國慶仍有機會重回父母懷抱。

    　但深入以思，江案所凸顯的，除了死刑的必要性可受質疑外，更重要的似乎是司法審理過程的嚴格性與公正性。換言之，廢除死刑固然可以免於完全無可挽救的「錯殺」，唯若司法不當偵訊、審理鬆散的弊病不除，與死刑同樣令人終身遺憾的冤獄將永難根絕｜畢竟對很多人來說，青春、自由遭無情剝奪的痛苦遠甚於一死了之。

    　著名電影《刺激一九九五》有一幕令人難忘的場景：不少被判終身監禁的假釋犯，因長期與社會脫節，加上年事已高，重獲自由時竟完全失去存活的動力，以致在中途之家上吊自殺。以此引申，我高度懷疑，就算江國慶當初被判的是終身監禁，若原先審理其案的司法「草菅人命」粗率手段依舊，他是否能在有生之年獲得平反而重見天日？或是待其垂垂老矣才換得一句毫無意義的道歉？那麼與隨便槍決他又有何不同呢？

    　私意以為，與其僅針對個案來主張死刑存廢與否（例如援引江國慶案疾呼死刑之恐怖，或用白曉燕案痛斥廢死之無稽），不如設法更嚴格去監督司法審理之公正性，確切做到毋枉毋縱。科學雖非萬能，但縝密使用，仍能有效令犯罪者伏法，或讓無辜者重獲清白。江國慶案所以令人遺憾，即在其審理過程中完全無可信服的科學證據，僅憑不具絕對意義的測謊及因受脅迫而寫下的自白書，便草率決定一個人的生死。這種漫渙的審理態度不改，既可能剝奪了無辜者的自由（或生命），當然也可能輕縱罪無可逭者繼續在社會殘害無辜。司法若無力提供可讓人民信任的機制，無法消弭誤判所導致的痛苦與傷害，那麼，去爭論該不該廢除死刑，又有什麼意義呢？

作者許又方為東華大學中文系副教授兼系主任