胡適心懷對前途的暗淡與憂愁,自上海乘克里夫蘭總統號輪船,赴 美國「隨便看看」。想不到這一看就是近十年的時光。
傅斯年去世後,當局任命錢思亮為台大校長。1951年12月20日,傅 斯年逝世一年忌辰,台灣大學為紀念傅氏開創台大一代新風之功績, 按照美國維吉尼亞大學為該校創始人、美國第三任總統傑弗遜(Tho mas Jefferson,1743-1826)專門在園內建造陵墓的成例,特在台大 實驗植物園內專門劃出一塊地建造羅馬式紀念亭,亭中砌長方形墓一 座,墓前立有無字碑,修有噴水池。園中有兵工署捐贈的一座紀念鐘 ,鐘上鑄有傅斯年提出的「敦品勵學,愛國愛人」八字校訓。
由錢思亮校長主持,將傅斯年的骨灰安葬在紀念亭內大理石墓葬中 。自此,此處被稱為傅園,紀念鐘為傅鐘,墓與鐘掩映在碧綠的椰林 大道旁的鮮花翠柏之中,渾然一體,蔚為壯觀。
傅鐘悠揚 永久懷念
同傑弗遜的墓園供人憑弔一樣,台大校園內的傅園也供人瞻仰,傅 鐘更成為台大每日上課、下課的鳴鐘。每當深沉悠揚的鐘聲響起,在 激起台大師生工作、學習熱情的同時,也從流逝飄散的歲月中喚起對 故校長傅斯年的懷念之情。每年12月20日,台灣大學都在傅園布置鮮 花瓜果以示紀念。而3月26日,即傅斯年的誕辰之日,則由史語所和 台灣大學輪流舉行學術演講紀念活動。自1954年始,此項活動作為一 種傳統延續下來,歷久不輟。
傅斯年溘然長逝,他的老師兼好友胡適提醒國人,「中國失去了他 最忠實的愛國主義者」。遠在海峽另一邊的陳寅恪輾轉得知此訊,想 起與傅的交情,特別是抗戰八年給予自己的幫助與關懷,悲從中來, 賦詩一首為之追念。鑒於當時的政治氣氛,他不能直白地表露心跡, 只能採用歷朝歷代知識份子慣用的曲筆手法,以此表達心中的哀悼之 情。詩云:
不生不死最堪傷,
猶說扶餘海外王。
同入興亡煩惱夢,
霜紅一枕已滄桑。
傅斯年自南京機場飛台的第3天,即1949年1月21日,胡適打消了將 家屬送往安徽老家暫避的念頭,親自送夫人江冬秀和傅斯年夫人俞大 綵一起登上開往台灣的輪船。當天,蔣介石下野離開南京,李宗仁代 總統。胡氏聞訊,黯然的心境又平添了幾分淒涼。
第2天早晨,胡適回到南京並收到總統府祕書長吳忠信送來的函件 和總統府資政聘書,胡當場表示自己不做這個空頭資政,願以北京大 學校長或個人名義為政府做一點力所能及的工作。
1月24日晨,胡寄函吳忠信:「依據《大學組織法》,國立大學的 校長都不得兼任為俸給的職務。現在我還是國立北京大學校長,因時 局關係,此時尚不能辭職。故請先生千萬代我辭去總統府的名義與俸 津。
聘書也請先生代為收回,並乞先生勿發表此事,以免報界無謂的猜 測與流言。適明晚與梅校長同車去上海小住,特來告辭,恐不能相見 ,故帶此信留呈先生,懇求先生念我愚誠,代我打消此事,不勝感謝 !」
胡適赴美 流亡生活
1月30日,胡適拿到了美國護照簽證,赴美已成定局。2月13日,陳 雪屏來電,謂吳鐵城希望胡適出面做駐美大使,胡表示堅決不重做馮 婦,丟人現眼。第2天一早,胡覆電:「弟深信個人說話較自由,於 國家或更有益,故絕不願改變。」
2月15日,胡適在上海銀行分行與老同學、時任浙江大學校長竺可 楨約談半小時,就時局發表看法,竺可楨在當天的日記中說:「8點 至霞飛路……晤適之……適之對於中共與中央和談之成功甚悲觀,但 謂北京之解放未始非福。渠不久將赴美國,或將赴台灣一轉。」正是 胡適已經清醒地意識到國共和談之不可為,才下定決心接受蔣介石之 請赴美,為救國民黨政府之危亡作一次私人外交的最後努力。
3月23日,胡適抵達台灣,安頓夫人江冬秀,並拜訪王世杰、傅斯 年等人。3月27日,由傅斯年等陪同到中山堂作《中國文化裡的自由 傳統》演講,29日返回上海。經過幾天準備,4月6日,胡適心懷對前 途的暗淡與憂愁,自上海乘克里夫蘭總統號輪船,赴美國「隨便看看 」。想不到這一看就是近十年的時光。
面對記者 非常困難
輪船行駛在茫茫太平洋上,孤獨的胡適內心像深黑中透著藍色的海 浪一樣不住翻騰。焦思憂慮間,他揮筆寫下了《〈自由中國〉的宗旨 》一文。內中說:「我們在今天,眼看見共產黨的武力踏到的地方, 立刻就罩下了一層十分嚴密的鐵幕。在那鐵幕底下,報紙完全沒有新 聞,言論完全失去自由,其他的人民基本自由更無法存在。這是古代 專制帝王不敢行的最徹底的愚民政治,這正是國際共產主義有計畫的 鐵幕恐怖。我們實在不能坐視這種可怕的鐵幕普遍到全中國。因此, 我們發起這個結合,作為『自由中國』運動的一個起點。」又說,我 們的宗旨是「盡我們的努力,援助淪陷區域的同胞,幫助他們早日恢 復自由」,而「最後目標是要使整個中華民國成為自由的中國」。
4月21日,胡適乘坐的輪船抵達三藩市碼頭,面對蜂擁而至的新聞 記者,胡一時不知說什麼好。對於這一特殊而尷尬的場景,幾年後, 胡適仍記憶猶新,說:「我已經有10多天沒有看到報紙了,連忙接過 報紙時,我首先看的消息,是國內和平決裂,共軍已經渡江。在這種 情形下,要與外國的新聞記者談話,是多麼困難。」
面對國民黨政權即將徹底崩盤的局面,胡適表示:「不管局勢如何 艱難,我始終是堅定的用道義支持蔣總統的。」4月27日,胡適抵達 紐約,仍寓舊居。此前,也就是在1942至1945年,胡適從駐美大使職 位上卸任後即居住此處。想不到4年之後又舊巢重歸,但此時的心境 與當初已經完全不同了,似此星辰非昨夜,為誰風露立中宵?
6月12日,閻錫山等人在廣州新組成內閣,倉促發表胡適為外交部 長。胡氏聞訊,堅辭不就。(待續)
2010.09.24 旺報 / 岳南